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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精神與思想,內心的小紅人高高舉起社會主義大旗,吸氣,呼氣,壯起膽子,小胸脯一挺,重新擡頭看向那個帶給她無邊無際噩夢的人形泰迪。

顯而易見,所有人都明白這個男人對華宜有多重大的意義。上至公司高層,下至陪同的藝人經紀人,無一不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這時,三位美麗的女演員已經落落大方地跟他打過了招呼,除了金雯面上有些詭異的尷尬外,江薇與顧惜青的眼中都不約而同地掠過了一絲驚艷。

黑西裝是大多男士的尋常穿著,可是在他身上,黑色有太致命的吸引力。男人的身姿高大挺拔,輝煌燈光靜靜勾勒,他唇角掛著寡淡的微笑,客套疏離,鏡片後的目光卻極冷冽,教人不敢親近。

毋庸置疑,即便不看臉,這位投資商也足以使人移不開目光,更何況,他還有一副完美無缺的五官。

不過此時的田安安沒有心情欣賞這張臉。所有人都已經和封霄禮貌地打過了招呼,偌大的雅間裏,只剩下這個小角色還一言未發。

空氣仿佛有剎那的凝滯,江薇面色微變,朝陳銳笙遞了個眼神,陳哥會意,當即不著痕跡地撞了撞安安的肩膀,壓著嗓子催促她:“楞著幹什麽,喊人啊。”

田安安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咬咬牙,催眠自己這不是封霄這是毛.主席,這不是封霄這是毛.主席,然後邁步上前,朝黑衣男人微微鞠躬,垂著頭,視線落在他銀白色的金屬袖扣上,態度十分端正地道:“封總,您好,我是江薇小姐的助理,田安安。初次見面,請多指教。”說著,她下意識地伸出了右手。

這個舉動令所有人的面色微微一變,陳銳笙一眼見了,頓時嚇得冷汗出了一背。此前高層就交代過,這個封總有嚴重潔癖,從來不和其他人有肢體上的任何接觸。他皺了眉頭暗呼不妙,百密一疏,忘了叮囑他姐們兒這麽重要的事,臥槽!

世界有霎時的寂靜,田小姐無所覺,仍舊鞠躬垂首,白皙纖細的右手舉在半空中,向美國友人展示我大禮儀之邦的傳統禮節。

江薇的反應算快的,她回過神,皺了眉頭開口,道:“田安安,你……”

之後的話音戛然而止。因為那個雕像般冷肅的男人靜默了幾秒鐘,脫下手套,露出修長漂亮的指掌。伸出,有力的五指牢牢握緊了少女舉在半空的右手。

粗糲的指腹與柔滑的手指相觸,微涼的觸感傳來,熟悉又陌生,田安安指尖微微發抖,心口驀地一緊。

低著頭,她聽見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淡漠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彬彬有禮,“認識你是我的榮幸,田小姐。”

“……”呵呵,榮幸你大爺的蹦蹦岔!

感受到他的五指逐漸收攏,田安安的臉皮有輕微地抽搐,訕笑著一邊兒點頭哈腰,一邊兒忙不疊地把右手給抽了回來。

小插曲很快翻篇兒,緊接著開口說話的是一個目光精明的中年人,羅繼勇。羅總是華宜的一把手,等眾人都向封霄打過招呼後,他笑盈盈道,“封總,碧樂宮有全B城最好的大廚,您在美國,吃中國菜的機會可能不多,一定得嘗嘗這兒的手藝。”說著客客氣氣地擡手一比,指向圓形餐桌的主位,“請坐。”

那頭大人物們紛紛落座,田安安暗搓搓地拿起濕巾揩手,一旁陳銳笙走過來狠狠擰了她一把她的細胳膊,壓著聲兒斥道,“你丫兒狗膽包天了,那麽多人跟封總打招呼,你看誰和他握手了?咋這麽不機靈呢!”

安安吃痛,又不敢叫出聲,只能皺緊了眉頭怒踩陳哥一悶腳,“少特麽說風涼話,老子完了再跟你算總賬!”尼瑪,天曉得她都要嚇尿了,哪兒來的閑情逸致觀察周邊事物?握個手都那麽扭捏,死變態!

她義憤填膺,罵完陳銳笙,腹誹完封霄,這才端莊地旋過身,堆起笑容往餐桌的方向走。剛一邁腿兒,江薇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語氣不大好,吩咐道:“磨磨蹭蹭的,去,把我的手機拿過來,我剛剛給落車裏了。”

“……”臥槽,老子是你的助理又不是你的老媽子,你是腿斷了還是咋地?放車裏了不會自己去拿麽?而且當著這麽多人對老子呼來喝去,幾個意思啊?

田安安心頭很不爽,蹙了蹙眉正要開口,陳銳笙就在後頭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提醒道,“劉總在這兒,別和她爭,否則吃虧的只會是你。”

她皺眉,遲疑了會兒還是將車鑰匙接了過來。這個雅間裏既有公司領導又有外人,自己如果和江薇翻臉,那無疑是丟華宜的臉,介紹她進來的陳銳笙也會受連累。算了,她還是別和更年期婦女一般見識。

忖度著,安安不甚情願地轉過了身,然而剛剛走出雅間的菱花大門,一張熟悉的面孔就映入了眼簾。

“……”她楞了0.5秒,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兒,“徐哥?”您不跟著封泰迪,跑這兒瞎晃悠啥呢……

徐梁助理還是那副笑容滿面的和善模樣,和藹地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們車的車位號是多少?”

“489。”田安安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緊接著手裏的車鑰匙就被徐哥拿走了,她呆若木雞,盯著徐梁芝蘭玉樹的背影幾乎石化,“……哥,你幹啥玩意兒呢?”無端端的搶車鑰匙,一個保姆車而已,您都不放過,忒丟你們封先生的臉了吧……

“我正好要下樓,小姐回去吧,江小姐的東西我會替她取回來。”

徐哥撂下這句話後,笑瞇瞇地朝滿臉呆滯的安安招了招手,笑瞇瞇地摁下電梯按鈕,最後笑瞇瞇地進了電梯。

“……”人世間,果然還是有真善美的。

田安安心頭默默感動了會兒,接著就轉身重新回了春意鬧。由於圓盤餐桌的主位正對雅間的菱花門,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她卻走得舉步維艱,因為打從她進門起,封霄的目光就定定投了過來。

暗沈,清冷,夾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探究意味,直看得安安渾身發毛。

她悻悻地咽了口唾沫,朝男人擠出個笑容,接著便低下了頭,戰戰兢兢地坐在了陳銳笙旁邊,端起面前的茶杯灌進去一大口。

江薇瞥了她一眼,面上透出幾分古怪。

飯局最重要的人物沈默寡言,氣氛一時有些僵硬。不過羅繼勇很快回過神,笑盈盈地親自倒了杯紅酒,遞到了封霄面前,率先打破了沈默,“封總,這一次,華宜能和封氏合作,實在是我們的榮幸,希望這次經歷能給我們雙方留下愉快的記憶。影視行業是塊肥地,發展前景好,利潤也大,我們華宜在國內娛樂業的地位獨一無二,時間會證明,封總選擇和我們合作,是明智的決策。”

老大開了腔,華宜的眾人自然緊跟著媚笑附和,各色目光註視下,封霄寥寥一笑,不置可否。羅總的熱情不減分毫,高腳杯輕輕碰擊玻璃圓盤,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雙手提杯朝封霄說:“我敬封總。”

話音落地,眾人皆是屏息凝神,一直低著頭的田安安也莫名緊張起來,眼皮子悄然一擡,定定望向對面那個安靜的男人。

短暫的沈靜後,只見封霄面上勾起一絲淡漠的笑容,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田安安頭頂霎時出現了滿排的黑線。

她確信,在封霄薄唇抿紅酒的那一刻,老總羅繼勇的眼中,掠過了一絲絲的不快。

不過這種不快並沒有持續到三秒以上,很快,羅總有些尷尬地喝了一口杯子裏的紅酒,面上猶自笑著,微側目,視線從另幾位副總臉上掃過。

幾人當即心領神會,紛紛端起酒杯過來敬酒,一個個臉上笑得春光燦爛。一番神吹鬼扯的面子話後,幾個副總先幹為敬,封霄卻從頭到尾不置一詞,仿佛眼前種種都事不關己。他就像一個局外人,自始至終冷眼旁觀,眼底一片漠然。

這副情景,無疑令高層們心中頗不自在,這人的脾氣古怪,他們之前是知道的,可沒想到會古怪到這個地步,著實很不妙。這次的合作,封氏投入的資金占了整整百分之七十,加上這個集團向來的霸權主義作風,如果不和這位爺搞好關系,華宜後期的分紅就會成為大問題。

生意場上,利益至上。

羅繼勇微微皺了眉,略忖度,覆又將視線落在幾位美麗的女藝人身上,以眼神示意。

方才的情景,三位美人都看在眼裏,不由都有些緊張。

江薇的掌心微濕,不過天後畢竟是天後,風裏來雨裏去,見識過許多大場面,這種場合自然也沒有怯場的道理。她面上勾起一絲端麗明艷的笑容,舉起酒杯道,“久仰封總大名,我先幹為敬,封總隨意。”

說完,天後揚起脖子將高腳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她起了頭,餘下的金雯和顧惜青也坐不住了,當即起身過來敬酒。

然而兩位美人還來不及開口,一道低沈寒凜的嗓音便響起了,“江薇小姐成名前,在美國發展?”

說著,金屬打火機“砰”的一聲扣上了,男人纖長兩指間的雪茄,靜靜燃燒。

江薇沒料到他會忽然和自己說話,面露詫異,旋即又有些喜出望外,面含微笑道,“是的,我在美國跟著林老做了好幾年的武指。說來,我也算半個美國人,和封先生勉強稱得上半個同鄉。”

三言兩語就扯上了就把兩人的關系拉成了同鄉,金雯和顧惜青兩張俏臉均微微變色,卻未做聲,只沈默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裊裊煙圈背後是男人英俊卻冰冷的臉,他的嘴角漫開寡淡的笑色,嗓音冷淡,“我的國籍是美國,可祖上都是中國人,這一點,恐怕和江小姐稱不上同鄉。”

不鹹不淡的幾個字,仿佛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瞬間在雅間裏激起了不小的風浪。

在座的每個人,都聽出了字裏行間的諷刺,絲毫不留情面。

江薇的微笑僵在了臉上,陳銳笙的面色也變得不大好看,金雯和顧惜青相視一眼,眸中浮現譏誚的笑意。

“……”田安安悄然掀了掀眼皮,掃過瞬間鴉雀無聲的雅間。

大人物之間的明爭暗鬥唇槍舌劍,自己還是不要參與了,反正也參與不進去。一桌子豐盛的美食沒人動,實在暴殄天物。她要將紅色思想貫徹到生活的每個細節中,光盤行動,從你我做起,從現在做起。

思忖著,安安默默夾起一塊東坡肘子咬了一口,覺得今晚陳銳笙帶自己來也是對的,不然這一桌子的菜真的要倒去餵豬了……

不過還真沒看出來,封泰迪還挺擁護她們泱泱種花家,嗯,惡感度減去0.01。

這時菱花門從外頭被人推開了,著絳朱色旗袍的漂亮服務員比了個請,徐梁提步緩緩入內。徐助理神色恭謹,朝主位上的男人投去詢問的視線,得到回應後,他面上勾起一絲笑,將手機遞給了江薇,“江小姐,你的手機。”

江薇勉強擠出個笑容回應,“謝謝。”說完便接過來,放進了手拿包裏。

須臾的光景,封霄將雪茄在青花瓷煙灰缸裏戳熄。他面色淡漠,背靠著官帽椅,姿態閑適而隨意,淡淡道,“給江小姐倒酒。”

眾人不明所以,田安安挑了挑眉,側目一望,只見徐梁取來了兩只玻璃高腳杯。他開了一瓶白酒,依次在杯中註滿,面上含笑道,“江薇小姐是內地娛樂圈赫赫有名的千杯不醉,封先生早有所聞,還望江小姐,千萬賞個臉。”說著,修長的五指將兩只高腳杯推到了江薇面前。

話音落地,華宜數人的面色均是變得五花八門兒。有幸災樂禍的,如金雯,也有不明所以的,如氧氣美女顧惜青,也有目瞪口呆的,如坐在天後旁邊的金牌經紀人陳銳笙,更有整張花容月貌黑如鍋底的,如當事人江天後。

幾個高層面面相覷,每人眼中都極為詫異,不知道江薇是什麽時候得罪了封霄。

高腳杯中的透明液體微微顛蕩,芳烈的酒香濃郁至極,在雅間中肆意彌漫開。

田安安這下徹底吃不進去東西了。她放下筷子,看了眼那兩個滿當當的高腳杯,又看了眼江薇,神情說不出的怪誕。雖然不知道江薇何時招惹過那個人,可這兩大杯白的下肚,估計不死也得丟半條命吧……

真狠……

與此同時,江天後正竭力使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沒有異樣,她唇角勾了勾,含笑望向封霄,嫵媚的嗓音有些走調:“封總……怎麽忽然有這種興致?”

“如果連這個面子都不肯給,”他輕笑,聲音卻冰涼得沒有溫度,“那麽我會重新審視貴集團合作的誠意。”

田安安聽了嘴角一抽。

雖然江薇平時對她不好,雖然江薇時常對她呼來喝去,雖然她現在暗爽得快憋出內傷,但是,天後好歹也兢兢業業和她建設了三個月的社會主義,所以秉承著博愛的胸懷,安安默默在內心深處為娘娘點了一排蠟,阿門江姐,上帝love you。

然而過了不到兩小時,事實就證明,上帝實在是不靠譜。

江薇在洗手間裏吐得昏天暗地,幾乎連膽汁都要嘔出來了,只聽得田安安渾身都難受。她討厭江薇,可是見死不救的事情還是做不出來的。於是在天後面臉通紅地奔向洗手間時,她還是追了出來。

眼看著天後漂亮的臉蛋兒從赤紅轉為慘白,安安有些不忍心,一面遞濕巾一面不甚情願道,“江薇姐,你還好吧?要不我下樓給你買點兒藥?”

“……”江天後只覺胃裏翻江倒海,她眼睛一斜看向田安安,如花似玉的面容十分扭曲,捂著胃部口齒不清地擠出幾個字來,“我、我問你……”

這副模樣,看來已經喝大發了。安安皺眉,別過臉避開撲鼻的酒氣,“問啥?”

“你、你之前……”江薇一雙明眸已經迷離了,她頭痛欲裂,伏在洗手臺上吃力道:“你之前是不是認識封總?”

田安安虎軀一震,舌頭瞬間掄不圓了,“不、不認識啊……”

“騙鬼!”這兩個蹦出來,天後又是一陣瘋狂地嘔吐,她摸索著打開水龍頭,醉醺醺道:“那他、那他為什麽會叫助理幫你拿手機!”

“……”田安安幾乎給跪了。臥槽……大姐,什麽是幫我拿手機,日媽明明是你的手機好麽……她捏了捏眉心,“江姐你喝多了。”

“誰喝多了!”江薇猛地推了她一把,扶著門框跌跌撞撞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想陰我是吧?都想爬我頭上去是吧?做夢!你個死丫頭片子,你害我……就是你害我!”

“……”爺爺個熊的,老虎不發威,你特麽當老子是Hello Kitty!安安腳下一個趔趄,站穩後朝著江薇怒目而視,“江薇,你太不講道理了!老子忍你多久了你知道不!被封霄整了也他媽賴我頭上,冤有頭債有主這個道理你媽沒教你啊?我和那個死變態一點兒都特麽不熟!聽見沒!”

怒氣沖沖一通吼,壓抑多年的積怨終於爆發,田安安心中頓時盛開了多多暢快的小紅花。同時也不打算搭理這位大姐了,反正是陳銳笙的祖宗,他愛供就供,反正她是伺候不起了。

思忖著,安安給陳銳笙發了個信息,接著便瀟灑地甩了甩頭撲撲手,回身拉開洗手間的門。外頭赫然一張人臉,她一驚,頓時嚇得後退三步。

“田小姐,我是李昕。”李助理提醒道。

“……呵呵,李哥好。”安安雙腳莫名發軟,忽然想起了什麽,頓時面色大變:“你、你剛剛一直在這兒?”

李昕頷首。

臥槽……她倒吸一口涼氣,小小聲地試探道:“你、你剛剛沒和封先生打電話吧?”

“沒有。”

“……”田安安長舒一口氣,小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悻悻一笑,“幸好沒有。呵呵,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封先生走了吧?”

李助理忖了忖,脖子旋轉90度,看向不遠處面色冷沈的男人,神色恭謹,“先生,田小姐找你。”

“……:)”

誰TM在這兒修堵墻的?

☆、Chapter19 什麽關系?

世間有幾大悲劇,一曰農夫遇久旱不雨,二曰讀書人名落孫山,三曰汪峰這輩子都上不了頭條,四曰……田安安總是偶遇封霄。

真是蜜汁猿糞。

聽高冷帥氣的撲克臉李哥說完那句話,安安只覺腦子裏嗡嗡的,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她開始思考自己存在於世間的價值,除了為她媽帶來十個月的麻煩和為她爸帶來無數次被請家長的榮耀外,興許還能增加一條。

那就是默默為俯瞰世界的滿天神佛,增加很多無形的歡樂。

人體雷達檢測到封霄的存在,田安安的大腦自動進入卡殼狀態。

背後是吐得幾乎日月無光的天後江,面前是一張俊容毫無生氣的助理李,安安第一次切身實地體會到,經常出現在高考語文中的“進退維谷”,其語境是何等教人生不如死。

見面前的少女半天沒反應,李昕俊氣的眉宇微蹙,視線望向飛罩下那抹挺拔如勁松的高大男人,神色是絕對的恭謹有禮,詢問式的目光:“先生?”

走廊頂上的燈光是昏黃的,在男人偉岸的身形四周描摹了一圈光影。封霄的側臉掩在飛罩的陰影中,他五指稍動,取出了一方純白的手帕,微微掩住口鼻,聲音出口冷肅而漠然,“田安安。”

低沈清冷的男性嗓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的語調,組合成了她的名字。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只是她第二次從封霄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則是在拉斯維加斯那個酒店的電梯口。她感到詫異,因為兩人從認識至今,見過好幾次面,也進行過好幾次很有深度的交流,他卻向來都客套疏離地稱呼她田小姐。

田安安的世界有剎那的安靜。下一秒,她鼻子有點兒酸。

她媽當年十月懷胎,生她的時候險些難產,在醫院折騰了一天一夜才把這個悲催的女寶寶憋落地。眼見小家夥又瘦又小只,田爸急得不行,生怕閨女今後養不活。後來,全家人一合計,索性給這小東西取名叫安安,巴望她能平平安安,穩穩安安。

名字的寓意是不錯的,全家寄予的關愛也是令人動容的,可這並不能改變田安安從小到大被恥笑的命運……

大學時上高數,萍姑大媽節節點名,這位偉大的人民教師普通話很不標準,於是階梯教室總是能回蕩一句響亮的話:天呢?倒了黴?田安安每次都無語望天:臥槽,你才倒黴,你全家都倒黴!

二十一年來,安安頭回發現,自己這個很走心不走形的名字,被封霄的嗓子喊出來,竟然如此悅耳動聽。

她仍在怔忡,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了,隔著一堵雕花墻面,可是出奇的低沈而清晰,“出來。”

田安安終於如夢初醒,驀地想起自己剛才罵江薇時驚天駭地的幾嗓子——臥槽,她剛剛說啥來著?記憶倒流,諸如“封霄那個死變態”之類的字句浮現在眼前,安安頓時驚得腿搖身顫,腦子裏驀然唱響了哀樂主題曲。

李助理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如死灰的少女,只見她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小身板迅速蔫了下去,擡頭,滿目希冀地望著自己,唇瓣微微開合,似乎準備說什麽。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李昕就很從容地往旁邊讓了兩步,整潔的黑西裝長臂微微擡,朝一個方向比劃,“這邊走。”

“……”我走你大爺的jio……安安險些被喉嚨裏的唾沫噎死,她忖了忖,終究還是放棄了向李哥求助的念頭。畢竟這位大哥向來跟著封霄為虎作倀慣了,還不如和烤蹄同名的徐梁呢。

她懨懨的,小細腿兒剛擡起來又頓住了。琢磨著不對啊,為啥封霄讓她出去她就得出去?雖然這裏頭……味兒不大好,但是總比出去覲見閻羅王強啊。而且這是女廁,她不出去,她就不信姓封的還能沖進來!

如是一思索,田安安眨了眨眼,瞬間彎腰捧腹滿臉痛苦狀,朝李哥道:“哥我肚子疼,最近特別不舒坦,您和封總先走吧,我改天請他老人家好好吃一頓……”

李昕皺了皺眉,面露幾絲難色,看上去有些遲疑。

安安豎起耳朵,卻半天不聞那堵墻後傳來聲響,她忐忑不已,伸手煞有其事地掏出衛生紙,打算直接奔隔間裏去,用行動表明態度。

然而行動無法實施了。只見李助理往後退了兩步,田安安目瞪口呆,立在門前的小身板還沒來得及往後撤離,一片陰影就朝著她的頭頂籠罩了過來。

“……”

封霄就站在她三步遠的位置,冷厲的視線透過鏡片俯視她,沒有溫度,同樣的,他臉上的神色也冷如寒冰。

他靠近過來,熟悉的男性氣息再度入侵田安安的世界,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全身上下的神經細胞都進入了警惕狀態。

安安還保持著彎腰摸肚子的動作,昂著脖子怔怔仰視那張沈靜英俊的臉和挺拔的身軀,咽了口口水,“封先生,你好像走錯門兒了……”同時,白生生的小手擡起來,往對門兒的男洗手間指了指。

男人冰冷的目光在她妝容精致的小臉上停駐,唇角勾起一絲笑。

他未做聲,沈默不語,沒有下一步的命令和動作。然而安安的身體卻再一次替她做出了最明智的選擇。擡腿,提步,很鄭重地走出了洗手間大門,走向了封霄。

“肚子好像突然就不痛了呢,”這是安安面對男人時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解釋,說完,加了陣很真誠的笑聲,“呵呵。”

李助理朝少女投去一記關愛傻孢子的眼神。

封霄朝田安安身後瞥了一眼,國際知名天後正渾身無力地跪坐在洗手間的大理石地面上,迷離的醉眸朝門口的方向看過來,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和濃烈的震驚。

男人冷淡的視線沒有在嬌弱的美人身上停留超過兩秒鐘,很快,他重新看向眼前這張堆滿媚笑的小臉。

她穿著藍色禮裙,長袖和立領的設計將好擋住了手臂和下半截纖細的頸項,擋住了他留在她身上的所有烙印。白皙的面容上了淡妝,微挑的黑色眼線拉長了本就纖長的眼尾,使她靈動的眸子顯出了幾分往常不具有的媚態,的確是個美人。

可是明媚的色調使封霄覺得刺眼,他沈冷的眸底透出幾分不悅。

男人灼灼打量她,眼神中的侵略欲甚至沒有絲毫的掩飾,田安安覺得渾身都針紮一樣難受。這個節骨眼兒,此情此景,她實在沒辦法再把他想象成偉大領袖毛.主席了,畢竟潤之君是無辜的,自己不能再這樣玷汙可愛的偉大領袖。

封霄似乎在生氣,這是田安安從他微抿的薄唇上看出來的。優雅的唇線緊抿,渾身的氣質冷硬得教人想退避三舍。

她猜測是那因為那句“死變態”,頓時恨不得找根褲腰帶去自掛東南枝。暗暗做了幾次深呼吸,安安還是決定對自己進行最後的挽救,於是低著頭開了口,字句有些磕巴,“其實、其實剛剛是……”

“又是我聽錯了?”他淡淡道。

“……”好吧,看來這次得換個理由。她悻悻地笑,嬌小的身體瑟縮在墻邊,“沒有沒有,封先生的聽力水平世界第一,哪兒能是您聽錯了呢?是我口誤,口誤。”

那廂飯局已經散了,華宜高層們見封霄離席,也都各自乘車離去。劉總臉色極難看,跟陳銳笙撂下句“去看看江薇”後便也跟著羅繼勇出了門。陳銳笙心頭正煩躁,怎麽也想不明白江薇是怎麽開罪的封霄。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惹了那麽大一尊佛,別說這部戲的資源,恐怕娘娘今後在國內國外的發展都要受限制。

琢磨著,手機響了。陳哥滑開屏幕一看,見短信是田安安發來的,簡短的幾個字:江薇在女廁,即將卒,自個兒來領。句號後頭還跟著一把菜刀和一顆炸彈,顯示發信人的情緒必定極不穩定。

陳銳笙登時挑了眉。壞了,江天後一直看不慣他姐們兒,這會兒娘娘喝了酒,別不是發酒瘋了吧!

忖度著,陳哥再也坐不住了,連忙扔下手裏的煙頭就往五樓洗手間的方向走。走廊上的光線敞亮,走馬燈投落下些許流影,他急急穿行而過,轉過彎前行幾步,眸子一擡,頓時整個人都懵逼了。

只見女洗手間幾步遠的地方,兩個人影異常醒目。男人的個子極其的高,身形挺拔,黑色西裝下的腰背曲線完美優雅,背對著看不清臉。而那人的身前站著一個瘦弱嬌小的姑娘,白白的皮膚漂亮的臉蛋兒,縮著小肩膀一副驚恐臉——臥槽,這不是他姐們兒麽!

金牌經紀人的取向不正常,但是骨子裏爺們兒的血性還是有的,見狀當然不能忍。陳銳笙整個人都斯巴達了,江薇這兩個字眨眼間就飛到了九霄雲外,他皺緊眉頭,擡高了音量開口,道:“安安?你在這兒做什麽呢?”

這句話仿佛是一片混沌霧霭中的一記悶鐘,田安安聽了面上發怔,小脖子一歪繞過封霄朝後望,看見gay蜜俊秀的面龐後,她差點兒給嚇跪——臥槽,早不來晚不來,死溫桑!

陳gay蜜打小就滿腦子粉黃.色思想,被這小子看見她和封霄在一塊兒,一番腦補,那簡直是十張嘴也說不清臥槽!

安安心中萬分悲慟,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把眼前碩大只的人形泰迪藏起來,然而目光對上那道冷冽的視線,她秒慫,楞在原地形同木雞。

這時陳銳笙已經走過來了,然而,在距離兩人三步遠的位置,一個一身黑衣的高個男人擡手,毫不留情地將他攔了下來。

陳銳笙擡起眼簾,覺得眼前這張撲克臉十分眼熟,幾秒鐘後,陳哥想起,這人是今天那位封總的助理,約莫姓李。

“……”思及此,他驟然有些蒙神,未做聲,驚詫的目光重新望向田安安面前那位背對的男人,覺得這身形莫名眼熟。楞了會兒,金牌經紀人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他姐們兒,居然TMD和封霄站在一起?還靠那麽近?搞啥玩意兒呢!

陳哥心裏焦躁起來,在他的印象中,田姐們兒打小就缺弦少筋,雖然沒闖過什麽大禍,可是自帶“見了大人物就腿軟,總是被大人物嫌棄”的光環。

這個時候,看見田安安和封霄站在一堆,且那丫頭臉上還是如此憂傷悲痛的神情,陳銳笙下意識地認為,是她闖了大禍了。

陳銳笙面上的神色變得焦灼。盡管知道封總惹不起,可田安安是他發小,如果見死不救,那他成什麽了?這一行裏的真感情很少,但是他和田安安的友情絕對算一份,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著不管。

心中一番激烈的翻江倒海,他已經朝李昕露出了笑容,平和道,“李先生,那位小姐是我的朋友,請你讓我過去。”

李助理面上仍舊冷漠,視線微轉看向沈穩安靜的男人,得到允許後,他將手放了下來。

田安安已經緊張舌頭都開始打結了。舉目所及,陳哥行進的步子又急又快,面上的神色很不好,她一怔,暗道這丫怎麽了,怎麽一副要撩袖子動手的架勢?逗比麽?

她瞠目,當即擠眉弄眼地跟陳銳笙遞眼神,示意那廝此地不祥,趕緊撒丫子撤。然而陳銳笙仿佛沒看見似的,長腿交錯邁過來,幾步就到了兩人面前。

然而陳哥到底還是沒動手。

“封總,您好。”他面上勾起禮貌的微笑,嗓音柔潤,“剛才我們已經見過一面了,我是江薇小姐的經紀人,陳銳笙。”

封霄微微側目,目光隨意地在眼前俊秀的青年身上審度一遍,唇角勾起淡漠的笑意,“陳先生,你好。”

男人的面容是年輕的,可是身上徜徉的卻是不同於年齡的沈穩與冷硬,淩厲得足以教人心生畏懼。

陳銳笙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摸爬滾打了多年,也算閱人無數,盛氣淩人的影帝天王,年少有為的青年企業家,家財萬貫的富豪大亨,卻沒有一個人擁有這種剛硬又極度危險的氣質。

他想起關於封氏在美國的地下生意,心頭隱約了然了幾分。

沈默只是片刻,未幾,陳銳笙回過了神,仍是那副從容淡定的微笑,“封先生,江薇小姐喝多了,我和安安要送她回家。”說著,他比女人更纖細美麗的五指已經扣住了田安安的手腕,“先告辭了。”

男人不置一詞,只是垂眸淡淡看著田安安。

安安對封霄的了解不多,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他絕不會是個好人。兩道視線淡漠卻冰冷,帶著無形的威懾。她咬了咬唇,直覺告訴她,如果自己跟陳銳笙離開,這個死溫桑很可能會有麻煩。

忖度了一瞬,田安安面上勾起個悻悻的笑容,掰開陳銳笙的右手道,“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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